关于春天文章欣赏：桂子盛开的季节

    近来身体抱恙，时好时坏。尤其一场秋雨后，整个人象一树不经风的叶子，抖抖瑟瑟中，怯露畏凉。这么病着，秋色己然逼近，病中看秋，亦是病恹恹的样子，心情，太主观化，一点秋风，半夜秋雨，就可以让人忧伤得不能自制。想来，除却性格里的善感因子，最多的就是精神上的颓废。颓废，真是一个丧气的词汇，它与生病在一起，还真是有点无法描述。算了，一切就尽在病中罢！
   
      黄昏时分，小妹打来电话，说回了趟老家，离家还很远，就闻到了桂花的香味，顺着风，寻着香，竟然摸到自己的家门前！院里院外的桂花开了，一嘟噜一嘟噜的桂花堆在枝桠间，半开着，香气很张扬。电话里，我看不到小妹的样子，却能从声音中捕捉到她雀跃的情绪，我让她描述一下桂花的姿态，她说，姐，我说不好，它就象煮得半熟的小米一样，枝上沾的全都是，风一吹，有的就落下来了，一地的香味儿！我一下子激动起来，我似乎看到院内的两株桂花己然盎吐芬芳，在透过清晨最薄的那层雾气，在穿破深夜最厚的那袭黑纱，静静的对我嫣然一笑。我又想到，倪瓒的“桂花留晚色，帘影淡秋光”真是绝笔了我窗前的桂花，诗情引人遐思意会，桂花却能使诗情生色萌香，如此互融，便真的是分不清何为诗，何为桂，何为此时的情愫了......
 
      忽的就有一丝喜悦，拨过故乡的流云，来到我的案几窗前，也就是那么一刹间，我竟然怀念起我窗前的桂花树，它己然有十七个年头了，花开花落，风雨岁月，我从没有这么深切地想念过它，而它依然愿意，把十七年未变的悠长远香迎合在我的心头之上，想想，我便有愧。我曾折过它的花儿做过香囊，也压过它的叶做过书签，冬日里，看梅与它的叶子相映成姿，秋风中，落地的桂花与其它黄叶一样翻滚在一起，它用一种香气实实在在地环绕了我十七年，在此刻，意念中的芬芳丝丝缕缕缠绕过来，我便在芬芳中百般思念。
 
      想来想去，我似乎有点坐不住，确实己然是坐不住，阴暗了多日的心情竟然被桂花浸蚀、影响和改变。于是翻来翻去，找到去年父亲晒制的桂花茶，置几许与玻璃水杯中，烧一壶沸水，倒下水洗去茶尘，再倒一杯，还未细嗅，此时整个屋内己然是桂香袅袅了。片刻，我再取少许绿茶浮于茶水之中，绿茶显然几经翻滚，己翩然落入杯底，桂花茶，却密集着，在杯水间四处飘荡，渐渐，朵朵分离，晃一晃杯子，又随水聚集，馥郁的香气压过了绿茶的清淡，尝一口，桂花果真是含在口中了！我把曾经保存完整的香气收于鼻端，相比于小妹眼前的桂子花开，这便是一件很有福气的事情。
  
      怀念香桂与花开眼前，有一种本质的区别，这种区别，不只把这两种触动体会得更深，还把这两种姿态上升到了一种哲学领域。想象空间里最美好的心动，被我用水把桂花的香气归拢鼻端，心底早己是气韵清雅。而小妹，则局限了身边的空间，或许只有眼里的风景，一阵风过，不得不教桂子香气飘远。是即或离，是失或得，就若冷暖白水，只有低头沉吟各自知了！
 
      想到这里，我便有些喜不自制。我这么蔫蔫着，己有好些日子了，小妹电话里说到的桂香竟然可以给我一份意外的欣喜，一时精神大好，想来距离是可以撤去的隔阂，花香是可以接近的遥远，意念心生，山河无阻。这么简单的道理，靠一朵桂花成全，人的思想，有时真的是蠢笨得可以。
 
      家乡院内的桂花树是父亲嫁接的。那个时候我还小，父亲上山移了很多山荆木回来，种在院前，并不十分招人待见。等荆木长得牢靠结实了，父亲便把院外的桂花挑几枝长势较好的用刀削个斜枝下来，同样，荆木的枝干也会被削个相反的斜角，父亲把两个斜度一致的枝干贴在一起，用棉条绑紧，再用胶布缠牢，接下来就是隔山差五的浇水施肥看长势了。两枝不同生命的植物要融合在一起，真的不象花香融合在空气里一样自由自在。如果桂枝的叶子慢慢枯萎，没有再次泛起青气，那么这株桂花就算是嫁接失败，父亲就会扯掉棉条和桂花枯枝，惋惜着说，这棵荆木有性格！等来年再试试！一旦嫁接后的枝叶渐渐有了生气，且长势越来越喜人，父亲的脸也就会越来越喜人，常常，他蹲在院边儿看桂花长势的时候，我就会蹲在父亲旁边，父亲看着花儿，我看着父亲。
 
      父亲用这样的方法嫁接成功了好多桂花苗，长在院外，郁郁葱葱一大片。但过不了多久，就会被乡邻们一盆又一盆的端走，父亲送花是出了名的。有时，还没有嫁接成功的荆木，就被喜爱桂花的乡亲们早早地定下了！母亲会说，送就送了，还搭了个花盆给人家！父亲听了并不往心里去，依旧种他的花儿，送他的盆儿。院里的这两棵桂花，就是十七年前母亲坚持不送人栽下的，一棵是丹桂，植于父亲门外，一棵是檀香桂，长在我的窗前，等到第一年花开的时候，父亲把我叫到花前闻，我往前一凑就朝后缩，父亲问：你闻到了吗？香吗？我说这花儿开得不咋好看！父亲说不是所有的花都是为了好看！好看的花儿不一定有这种好闻的香味儿！我抑着性子嗅了嗅，确实香得不同。父亲说，有一天你会明白，有些花的美丽不在外表，没有一种花香可与桂花相比，它可是十里飘香啊......我听得十分不耐烦，抬头看到父亲慈爱的目光，很是不忍辜负，脸上就会做出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，其实还是觉得好看的花就是好看，而至于香或不香，香的程度，香的远近，这与我实在是八杆子也搭不着的关系！
 
      桂花种在院里后，就象堰头上野生的一把喇叭花，天天能见得上面，并不觉得味道十分。只是听父亲说，它会长成树，不觉有了一种仰望期待，可一年一年，植株的粗壮与高大并无多大变化，于是期待就渐渐淡了。倒是远离故乡之后，闲来翻书，读到了李清照的“暗淡轻黄体性柔，情疏迹远只香留。何须浅碧深红色，自是花中第一流。”，便明白了当年父亲的期许用意。也读到了杨万里的“不是人间种，移从月中来。广寒香一点，吹得满山开。”更体会到了父亲内心的诗般境界。我才开始真切地留意起它，桂花有四瓣，它在花中称得上是极小的，花开的季节，点点缀在叶间枝头，夺不了叶的宽大，也压不过枝的壮实，一把娇柔就能化了秋风，淡了云月。它用叶子的青翠在四季里定格春意，只在果实硕结的秋天，方才微微绽放淡黄容颜。它也算是轰轰烈烈的花儿，一开就是一树，多得数也数不清，香气飘散中，一缕就裹紧了空气，任是想逃也逃不出去的芳香袭袭......
 
      突然我就有了一种念头，我想，无论如何明天清晨，我一定要站在我家的桂花树下，看一看它与小妹描述的美好有几分接近，再看一看它成为一棵树后该是怎样的一种站立。当然最重要的，是想听到父亲如那年那般询问我：你闻到了吗？香吗？......